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鄉愁  

阿亮告別式那天,
小月只是呆呆的坐在家屬席而已,
偶而呆滯的回應客人的寒暄,
大部分時候,她只坐在那裡,
她不像阿亮的爸爸強打精神交辦大小事項,
也不像阿亮的媽媽哭到全身的力氣只夠維持呼吸,
她只是坐在那裡,像在等待什麼,
我知道,她不在那裡。

阿亮和小月不像新聞裡的那種男女朋友,
什麼一方死掉的情侶都剛好是年底已經準備要結婚了,
沒有那麼悲慘,他們只是交往著而已,
也沒有什麼交往十幾年可歌可泣的歷程,
他們交往也不過三年而已,
更別說什麼"一公升的眼淚","生命最後一個月的花嫁"
那麼扣人心弦,不離不棄的美麗愛情故事,
阿亮只是上班的時候突然中風,
沒機會半身癱瘓,
沒機會成為植物人,
沒機會讓小月不離不棄,
就這樣走了,
然後我覺得,小月也走了。

四個月以後,我又回到台灣,
和小月吃了頓飯。

小月說:我想回家。
我牽著她的手,陪她走回他們的家,
小月說:我想回家了。
我說我知道,我現在就帶你回家。
小月說:我想回家,我每天都想著要回家,
我一出門就想馬上回家,
我回到家裡還是想回家,
我好累,我想回家。
她像繞口令說完後就崩潰的哭了起來。

就像我思念小月卻再也不可得的心情一樣,
我再也不會有一個開懷大笑的朋友,
而阿亮就是她溫暖的家的所在,
但是阿亮卻不在了,
能讓她安全休息的歸屬也不在了,
我在她身上看見我們不可解的鄉愁,
我再也不能開懷談笑的知己,
我們再也回不去的時光,
她再也回不去的家。

她抱著想家的思念,
每天居無定所的尋找著,
有時候她去阿亮家,讓阿亮的家人陪著她,
有時候她去自己家,讓自己家人安慰她,
有時候她也去看阿亮,
大部分的時候她還是待在她和阿亮一起住過的家,
可是不管去哪裡,
她都沒有回哪裡的感覺,
她都有迫切想回家的衝動。

只是就這樣被一道鎖鎖在門外,
一道用三年平凡的時間默默鑄成的鎖,
唯有從阿亮汗濕的襯衫中才能感受到家的溫暖,
唯有聞到阿亮胸膛裡的肥皂味才能找到自己的歸屬,
唯有感受阿亮每晚搓著自己的手指頭才能安心的入睡,
這道以往教自己如此安心的鎖,
如今卻將自己拒於門外。

小月像是剛進一年級第一天的小學生一樣,
不知道別人說了些什麼,不知道自己一個人怎麼辦,
在揣揣不安中,忍著淚水等待下課回家,
只要再忍耐一下下,不要慌張崩潰的哭出來,
就可以看到一張讓自己安心的臉,
聽到一個讓自己開懷笑出來的聲音,
打開一道熟悉的回家的門。

只是下課的時間卻怎麼也還不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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